和平鸟

沈卫荣今天我们依然是香格里拉的囚徒吗

发布时间:2022/12/9 20:46:51   

密西根大学佛学与藏学教授小唐纳德·洛佩兹和他的夫人——密西根大学历史与比较文学教授增泽知子

3月底,受美国学术团体协会(AmericanCouncilofLearnedSocieties)邀请,我远赴纽约参加一项国际性佛学研究奖助计划的学术评审活动。其间有幸与评审小组的其他成员一起,接受主持这项学术活动的密西根大学教授小唐纳德·S.洛佩兹(DonaldS.LopezJr.)先生和他的夫人增泽知子(TomokoMasuzawa)教授的邀请,去他们在纽约的新居做客,面对着窗外哈德逊河如画般美丽的夜色,宾主共进晚餐,其乐融融。洛佩兹教授是当下美国最有影响力的藏传佛教学者,也是美国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领域内的一面大旗;而同为密西根大学教授的增泽太太,则以十分前卫、犀利和有洞察力的理论建树称名于学界,其学术名望丝毫不逊色于她的丈夫,同样是美国宗教学界很有影响力的大牌学者。她的著作《追寻梦幻时分:寻求宗教的起源》(

InSearchofDreamtime:QuestfortheOriginofReligion

)和《世界宗教的创造或曰,欧洲的普世主义是如何在多元主义的语言中被保存下来的》(

TheInventionofWorldReligions:Or,HowEuropeanUniversalismwasPreservedintheLanguageofPluralism

)等,都曾是美国学界受人称颂的名著。

增泽知子的著作

这样轻松愉快的聚会本来不是讨论严肃学术话题的好时机,可毕竟能见到洛佩兹先生的机会十分难得,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和他讨论起了那个由他最早引出来的话题,即“我们是香格里拉的囚徒吗”?刚刚过去的年,是他的名著《香格里拉的囚徒们:藏传佛教与西方》()出版整二十周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社为此专门推出了这本书的二十周年纪念版,其中附有洛佩兹新作的序言。我对当年初读这本书时所受到的巨大震撼和顿悟式的启发至今记忆犹新,不料弹指间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PrisonersofShangri-la:TibetanBuddhismandtheWest

小唐纳德·洛佩兹所著《香格里拉的囚徒们:藏传佛教与西方》二十周年纪念版

值得一提的是,我同样也是增泽女史的学术粉丝。二十年前,她曾专门著文对畅销小说《失落的地平线》()中创造的那个乌托邦理想——“香格里拉神话”中所蕴含的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思想,作过极其深刻的理论反思和尖锐的政治批判。她的那篇鸿文《从帝国到乌托邦:〈失落的地平线〉中的殖民主义印记的抹消》

LostHorizon

(“FromEmpiretoUtopia:TheEffacementofColonialMarkingsinLostHorizon,”

Positions:EastAsiaCulturesCritique

,Vol.7,No.2,Fall,pp.-)

我曾捧读再三,其言辞之犀利和理论之精深曾令我击节叹赏、佩服之至。它和《香格里拉的囚徒们》一样,对我理解西方的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以及它和西藏、藏传佛教研究的关联,具有特别深切的启蒙意义,给了我很多学术的和理论性的启发和激励。

洛佩兹和增泽伉俪无疑都是极具创造力的天才型学者,他们分别在各自专擅的行业内锐意进取、笔耕不倦,几十年如一日,至今都已著作等身,功成名就;但他们依然还在不断地开辟新的学术领域,开创新的学术理念。二十年来,我持续不断地读到他们一本又一本的新著,每每斩获新知和启发,但心里最忘不掉却还是那本《香格里拉的囚徒们》。不知不觉间,我心中也滋生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香格里拉情结”,如今可算得上是一位相当资深的“香格里拉的囚徒”了。回想二十年前,洛佩兹“我们都是香格里拉的囚徒”的呼声振聋发聩,一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激烈的争论

(《香格里拉的囚徒们》出版后,美国宗教研究会[AmericanAcademyofReligion]很快就组织了国际性的学术专场研究会,会后还编集了那场专题讨论会的评论集,参见

JournaloftheAmericanAcademyofReligion

69,no.1[],pp.-)

;二十年来,这样的争论不绝于耳,至今依然时有所闻,具有紧迫的现实意义。虽然时移势迁,我们对“香格里拉”的认识已经不断地被赋予了新的视点和内容,但我们依然必须时常扪心自问:“今天的我们依然还是香格里拉的囚徒吗?”

看起来,习惯于开学术风气之先的洛佩兹夫妇,或早已经不再是“香格里拉的囚徒”了,他们对我等依然津津乐道的这个旧话题显然不复有往日的那份激情了

(洛佩兹当年声称“这本书并不是在囚牢的墙外写成的,它也没有拥有一把可以让人逃离[囚牢]的钥匙”,见年版,13页;但在他为出版二十周年纪念版新写的序言中,他基本上没有讨论“香格里拉的囚徒”这个主题,见年版的二十周年版序言)

。不过,洛佩兹先生十分肯定地对我说,他对他当年提出的“香格里拉的囚徒”这个观念至今没有任何的疑虑,他相信二十年后的今天“香格里拉的囚徒们”不但没有在世界上消失,而且其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之中。他的这本旧书二十年后并没有过时。

我告诉洛佩兹先生,我敢说眼下我们中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香格里拉的囚徒”最多、最集中的地方了。在二十年前的中国,“香格里拉”作为一个名称或者一个概念,均远非家喻户晓、人人明白。但在今天的中国,它却绝不仅仅是一个人人向往的旅游观光胜地,而已经是一个在中国人生活中产生重要影响的物质的和精神的双重存在了。随着中国在现代化、全球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香格里拉”这个本来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的世外桃源,已与全中国人越走越近,成为他们物质和精神生活中的一个无法规避的真实存在了。

听我这么一说,洛佩兹先生和其他在座的朋友们看起来多少都有点将信将疑。中国人对香格里拉(西藏和藏传佛教)的认识和看法在这前二十年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其速度之快、幅度之大,足以令我们自己瞠目结舌,不敢回望,更何况对于像洛佩兹先生这样基本只能依靠西方媒体的报道和说法了解中国现状的西方人呢?在晚宴的这个短时间内,我很难把我自己对这一个于过去二十年间发生在中国的“香格里拉现象”的观察和思考很好地组织起来,并用比较简单但又具有说服力的事例和语言告诉他们,与他们分享和交流。

沈卫荣著《寻找香格里拉》

必须承认的是,我虽然早已经被“香格里拉之魅”击中,但从来就不是一位“香格里拉神话”的研究者。阅读和体会洛佩兹《香格里拉的囚徒们》一书是我尝试“祛魅”的开始,这个过程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屈指算来,我对“香格里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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