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满仓
满世界都是虫鸣声响。
裏着黎明前的夜色出门，照例一路小跑至数百米外的浐河东岸，绿道上早有三三两两晨练的人在跑步。河边的草木、远远近近的楼房、塔吊影影绰绰。一弯银镰挂在西天，天籁般的虫鸣充满耳鼓。东方渐渐有了鱼肚白，天色是用步子愈量愈亮的。街灯渐次熄灭，不远处的洒水车叮叮当当唱着歌，公交车私家车开始上路奔走。
浐河西岸空军工程大学的起床号准时响了起来。
快步走了三四公里，身上开始微微出汗，天色大亮。每当此时，我就会收拢脚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面河站立，开始搜寻着浐河西岸上空鸟儿的踪影。
风雨过后的清晨格外清新明亮。恍惚间，河对岸有了鸟儿的身影，依稀听得出是清晨一群鸟儿醒来后的叽喳声。那欢叫的声音犹如一曲大合唱，听不清白，像眼前的浐河水一般哗哗地流淌，行云流水般撩拔人心。
不经意间，空军工程大学及北邻十里铺那片老式小区的树梢有了鸟儿飞动，不高，忽隐忽现。三只五只，八只十只。体型较大，不是麻雀，是灰椋鸟。起初，鸟儿贴着树梢和平房顶来回飞动，范围不大，目测不超三两百米。经年累月长时间观鸟得出判断：这是早起的鸟儿，犹如家长或负责任的班主任在来回穿梭，催叫其他鸟儿。
我开始屏声静气地观鸟。就这样放下心尘，像鸟儿一样沐浴着晨光中。这个时候，鸟儿成了清晨浐河对岸最活泼最有生命力的信息。空军工程大学的教学大楼，十里铺居民楼房，浐河对岸茂密葱茏的绿树长廊，公园，满眼的芦苇，都因鸟儿的醒来增添了几分自然生气和动态的柔媚。
渐渐地，一只鸟儿飞起带动数只飞起，数只飞起带动一群也飞了起来。它们飞到空中，时聚时散，时上时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时而盘旋，时而俯冲，群鸟相和的飞行风姿让人眼花缭乱，那双双煽动着的双翅似乎柔若无骨，着实让人惊叹。
眼瞅着又有多只鸟儿起飞。起先是那种凌乱毫无章法秩序的队型，象极了被大人从被窝里赶起，极不情愿地眯瞪着眼，脚底踉跄地开始跑操的睡眼惺松的孩子。三两分钟后，又有不断起飞的鸟三五成群地加入队伍。
鸟群不再是杂乱无绪，能看出有了队形。鸟儿在不断加入，队伍开始齐整，在仔细观看时，鸟群就有了数百只。
鸟群飞翔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高，速度明显加快，渐渐成为黑色的闪电。刚发现振翅的鸟群还是椭圆形，眨眼功夫，突然成了扁形，成了长条状，成了不规则形状。
有数只鸟儿突然从飞行队形中掉队，大概是刚刚学飞的幼鸟。不过，待鸟群再次盘旋过来，刚才掉队的鸟儿会再次融入。
眼见着盘旋的鸟群逐渐上升到数百米空中，飞翔范围有了数公里之大。有时鸟群会飞过浐河上空，在鳞次栉比的御锦城楼群上空划过，在灞桥热电厂附近盘旋巡游。有时鸟群也会从视野中消失，目测大概是飞到了韩森寨附近的幸福林带、以及浐灞生态区后海上空了吧。正纳闷间，失踪的鸟群会突然再次飞进视野。像极了人们晨练，先是热身，然后开始野营拉练。
一群鸟儿在天空中尽情飞翔，渐入佳境。浐河对岸房顶和树梢上又有多只鸟儿起飞，很快又扩大到数百只。这群鸟儿照例先是低空盘旋，然后箭样射向天空。于是，空中就有了两群、三群鸟儿在飞翔，在舞蹈。有时，在高空盘旋两群鸟儿会突然相向而飞，突然就合成了一群，正在慨叹，突然间就再次分开。可以断定，它们是近亲，是朝夕相处的玩伴。
再没有比静观鸟儿晨练带来的韵律更让人感慨万千了。群鸟飞翔是那样行云流水，是那样富有生命的质感，是那样散发着持久不衰的张力，这种浑然天成，让任何人为的操练和摆设都相形见绌，让人感受得到自然蕴涵的智慧和力量，领悟得到不同生命体之间共生共融的非凡意义，让人在鸟群自由自在飞翔的韵律中，不知不觉回归了生命的本真。
近年，浐灞生态区日新月异，沿河两岸草多，树多、芦苇多。加上空军工程大学和十里铺上空是浐河城区段两岸数公里高层建筑密度最低的区域，这给鸟儿晨飞锻炼提供了绝佳场所。
两年多来，只要不出差，只要不下雨，每日早晨捕捉鸟儿身影，观看鸟儿飞翔依然成了习惯。有时就忽发奇想，十里铺、长乐坡、灞桥边、浐河岸，千年历史，千年烽烟。这些精灵难道是长安出征战士的英魂幻化，它们还在坚持着随时出征前的操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信仰？支持鸟儿如此坚持，坚守，如此自律？
观察得久了，我发现，不论春夏秋冬，天阴天晴，下雨刮风，每到天色亮起，不管空军工程大学的起床号有没有响起，栖息在这一方的鸟儿都会按时按点醒来，起飞操练，经年不息。
晨练持续一个小时左右，群鸟盘旋的圈子越来越小，开始像飞机降落，先在上空盘旋，越来越低，速度越来越慢。几分钟后，突然从视野中消失，像一阵轻风样悄无声息。
飞翔的鸟群各自散去，浐河对岸的空大和十里铺上空顷刻变得寂静。鸟儿从视野中消失，但它们自由自在飞翔的身影尚在眼前舞动。我在想，在风霜雨雪的轮回中，鸟儿必定遭受过风雨的袭扰，严寒的砭骨，天敌的威胁。它们仅凭借一双翅膀，就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将晨练变得华美漂亮。就像生活在城里的人一样，虽然无需再为肚子发愁，但它们早已适应城市生活，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与自然融为一体。每日晨练，生生不息。
爱鸟，就是爱自己，就是爱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观鸟，让我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闲情逸致。
天已大亮，街道上行人车辆越来越多。
城市开始彻底活泛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