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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治此前曾发过一篇《我的父亲是个卖碟的》,作者讲述了父亲在市中心的音像城租了间铺子卖VCD的故事,因为耳濡目染她成为了一个小电影迷。其实这也是一代人共同的回忆,过去对经典影视的记忆就是来自盗版碟,虽然它已经逐渐从历史舞台退场,但一提起那些老电影,仍然会想起看盗版碟的日子。在10月每日书电影班中,有几位作者分享了自己与盗版碟有关的回忆。
小镇女孩的青春期
文/沙苑
说到小时候看的电影,倒是想起还有一个渠道——盗版碟。
对了,我生活的那个不发达也不落后的小镇,如果是比我再大上几岁、追捧过打口碟的哥哥姐姐们可能就不陌生了,它叫和平镇,如果你现在搜索“和平镇”“打口碟”这样的关键词,还能翻出很多相关的信息。那里是中国打口碟的源地。
但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90年代末和新世纪初的光景了,等到我自己对碟片有认知的时候,围绕我的全是盗版碟。从VCD到DVD,我们可以以很便宜的价钱在音像店买到各种碟,而它可能就来自离家m的某某亲戚家的工厂。
我们称那些涉足盗版碟行业的人为“家里做碟的”,小镇上赶着风头做碟的人家不少,生产、包装、销售等等都有人做。
我80后的姐姐最初带回家的电视剧光碟是一大盒的一大盒的,二十几集的电视剧需要很多张碟,记得家里有一盒《蓝色生死恋》,我跟着姐姐和表姐看了几回,第一次看到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还会得癌症,哭得稀里哗啦。家里可能还有《流星花园》。
我自己的青春期刷什么《转角遇见爱》《公主小妹》这一类的台剧时,已经不需要拿一盒了,是高度浓缩的DVD,全部剧集放进两三张碟片,再装进压得扁扁的长方形纸盒中。我闺蜜家在做盗版碟包装,我每次去她家都能挑到最新流行的青春偶像剧,DVD不占地方,一口气可以拿好几部剧,回到家一集续一集看到头晕。
第一次看到宫崎骏的电影,也是在闺蜜家拿的盗版碟里看到的,还是我自己亲手包装的——中考完的暑假没有作业,就每天去闺蜜家和工人们一起包装DVD,机械性作业,不需要什么技术,包装多了她老爸还给我们计件发零花钱,有钱赚又能每天和好朋友在一起,重点是还有拿不完的新碟,青春期能过上这样的暑假,简直不要太满足。
于是那年夏天,我刷了很多现在完全不记得剧情的台剧,也看了好几遍宫崎骏的经典片子。
看碟和看电影频道有一点倒是类似的——把片子反反复复地看一遍又一遍。想来小镇女孩的青少年时期,真的拥有大把大把无所事事的时间啊!
走在时代前端的
文艺青年
文/镜子
看到沙苑写盗版碟的故事,才知道原来当年看过的各种VCD、DVD很可能都来自同一个的地方,也想起了一点在网络没那么发达的年代每周去淘碟的日子。
回头看去,才发现我多少也算是每个年代里走在时代前端的文艺青年啊。从打口带、海外版过期杂志到盗版碟,每个阶段都没落下。
刚上大学时还在看VCD。没什么人有自己的电脑,通常都是利用计算机课看电影,还有就是去网吧包夜上网冲浪。学校周围会有几家各具特色的租碟的店,有的侧重冷门佳片、有的主打文艺风,也有的包罗万象什么都有,这种店的老板一般对电影一窍不通,只是一股脑打包把能进到的货都弄进店里。
通常我会根据课程表提前租好要看的片子,大部分时候计算机课上老师只出现一下就让我们自己练习了,接下来就是看片时间。那个时期我和朋友一起刷了很多经典,以及王家卫和岩井俊二的大部分电影,比如《霸王别姬》、《阿飞正传》、《重庆森林》、《花与爱丽丝》、《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和《燕尾蝶》等等等等。
《霸王别姬》成了每过几年都会重新再看的片子,每次看除了感叹里面每一位演员都特别准确特别好以外,也为陈凯歌导演后面作品水准的不确定感到伤感,仿佛他这一生所有的才华都用在了这一部电影里。
老爷叔店里的纸板箱
就是我的“豆瓣电影”
文/远树
老爷叔是我们大学后门租碟店的老板。叫他老爷叔,现在想想,他其实并不老,45岁左右吧。对于如今30多岁的我们来说,这样年纪的人,可以是同辈,遇见了叫声哥比较合适。不过在当时20来岁的我们眼里,他大概真的算老了,得叫声老爷叔了。
老爷叔的店里,保守估计,部的藏片是有的,基本上都是盗版碟片,VCD、DVD都有。这些碟片,装进一个个碟片套里,按照类型第一、国别第二的排序原则,井然地放在一个由老衣柜改造的庞大片柜里,柜子旁边还叠放着几个硕大的纸板箱,里面堆满了拆下来的碟片外包装。我去他店里借碟片时,如果时间充裕,也会泡在那里看这些外包装,上面印着演员表、剧照、剧情简介等信息,剧照经常张冠李戴,剧情简介错别字百出,但不管怎么说,看多了,也记住了不少电影知识。
现在大家想要知道一部电影的基本信息,上豆瓣电影一查就行了,但我那会儿,租碟店里的这些纸板箱,某种程度上就成了我的豆瓣电影频道。
随着看的电影日渐增多,我们对老爷叔的片源渠道也产生了兴趣,经常不经意地套他一句:爷叔,你这些片子都挺好的嘛,哪里进的货?爷叔很鸡贼,会这么回答我们:说不准,哪里有就哪里进喽。我们不甘心,又追问他:是不是沪西工人文化宫那边的市场买的?爷叔还是打马虎眼:上海这样的市场多着呢。
其实我们也就问问,并不真的想自己买碟,毕竟他这里块钱三个月内无限租的价格,还是蛮实惠的,也足够填满我们看电影的胃口。另外,爷叔懂电影的,能给我们这些观影菜鸟一些必要的选片指导。时隔多年,我还记得些他给我们做推荐的场景,口若悬河,思维发散,一副专业人士的派头,很有意思。
“日本恐怖片,《咒怨》呀,要么《催眠》,不晓得比贞子好看多少。你们只晓得贞子,一看就是没看过多少片子的小鬼。”
“紧张刺激点的,《大逃杀》要看哇啦?《杀手阿一》!一定要看《杀手阿一》!这部片子我认为比《发条橙》还要好看,变态得不得了,看起来有劲儿啊!”
“《非常嫌疑犯》一定要看,这个结尾的反转,你根本想不到,我不跟你剧透了,自己拿回去看。你看完就知道了,斯派西腔调浓得不得了……”
“西西里岛的主演身材好哇?爷叔推荐你的,能勿好看哇啦!拿去,今天看这部,《云上的日子》,威尼斯还是哪里得奖的片子。记住,偷偷看哦,不然你们学校来找我,讲我带坏学生,我就冤枉了。我实话告诉你们,里面有露点的,不过,这个是艺术片,正常的,里面的苏菲玛索漂亮得真是一塌糊涂,艺术的美!不过跟你们这些小鬼没什么好讲的,一群下作胚,估计是体会不到这种身体的艺术美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正是在那段去老爷叔店里借碟片,看外包装电影介绍,以及与他聊电影的日子里,渐渐生出了比其他同学可能更浓一些的电影兴趣,进而有了未来想要从事这方面相关工作的愿望。
当时我对看艺术片有很大的热情,阿尔莫多瓦、阿巴斯、小津安二郎、贾樟柯……这些电影老爷叔那里都有,现在想想,真是庆幸。一边涉猎,一边和老爷叔聊,贾樟柯和阿巴斯是不是一路的,谁谁谁和谁谁谁到底哪个更牛逼……当时有个很满足自己虚荣的事,就是我每听说一部冷门的艺术片,就去老爷叔店里问有没有,爷叔说,有的,然后开始帮我查索引,找片子,给我的时候,带一句,“这片子就你一个人来借过。”
艺术可以是一个人很好的安顿身心之所,这是我当年特别向往的一种幸福。作为一个已经怀揣着模糊电影梦想的年轻人,我对懂电影的老爷叔生出了一种朋友般的惺惺相惜和信任。
有一回,我问他,爷叔,你开这个店赚钱吗?爷叔说,为什么问这个?我说,羡慕你的生活啊,我要是未来也能像你一样开这么个店谋生,还能天天看电影,那就幸福了。爷叔显出一副鄙视的样子,说,看人挑担不吃力,你们小青年就是幼稚,不要太理想主义!
说实话,这一次和爷叔的谈话,当时敏感的我,内心是感到伤害的。本来以为爷叔和我是同类的人,能够理解我秘而不宣的文艺梦想,结果不是的。我当时很清楚未来不想去做律师、做公务员,那对于未来该如何谋生,一直充满了担心和焦虑。所以,“心怀异志“的我,其实挺需要朋友,需要鼓励,这个鼓励如果能够具体到,“对,开租碟店挺赚钱,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能天天看电影,你去做吧!”那就太好了。
老爷叔人还是不错的,后来主动跟我继续了这个话题。
“这个开店的房子,是我自己的,我爸留给我的。”爷叔说,“如果店面要租,我就不赚钱了,就这么简单。”
“碟片损耗蛮厉害的,所以投入要一直追加。生意其实也不是很好,年轻人都去打电脑游戏了,中年人更喜欢搓麻将。”
“什么碟片最受欢迎?黄色的。但违法乱纪的事情,好做吗?肯定不好做的,缺德的。老实说,你看的这些阿尔莫多瓦阿巴斯,我买的这么多艺术片,铁定是亏本在里面的,谁会来租!但是要有,没有,我这个店就不专业了。”
“你们大学生,文凭高,以后要去做律师、做老板,前途无量,不要去把事情做小了。学我们这些老菜皮,没出息。”
毕业之后,我辗转换行,最后倒是如愿进了文化行业,不过没有做上电影,做了文学出版。然后身边很多文青朋友、作家朋友开咖啡店、开民宿,羡慕、祝贺之余,我偶尔会想到老爷叔。老爷叔曾经告诉我,不要开租碟店。
我这个人,说起来很矛盾,一方面很向往把爱好变成职业,一方面,又一直努力想把谋生、赚钱,和理想、爱好尽可能地分开,尤其是不要抱着文青理想去做现实的生意,这个容易没谱。倒不是一定要评判这么做的对错,毕竟我的文青朋友们中,咖啡馆、民宿生意做得很好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说,就我个人,是深受了老爷叔观点的影响的,所以,我应该做不来、也做不好这方面,也就经常跟自己说不要轻易去碰。
老爷叔当年批评我,不要太理想主义。关于这一点,这么多年过来,我倒是真心觉得,从当初的不屑一顾,到如今,竟也渐渐认同他的说法了。可能真的是不年轻了的缘故吧,锐气渐失。但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倔强到现在,阅历多少也告诉我,不要随便粉饰理想,接地气些,这样的话,才能更好地去直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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