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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渝夫·河北石家庄
编辑/桐言·辽宁沈阳
第三章从华南到华东,游荡在城市边缘
(五十一)
二零一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十二时五十分许,深圳火车站候车大厅。尽管已是初秋,但岭南地区依然一派酷暑景象,连续多日无雨,气温居高不下,即使是在开着凉气的候车大厅里,只要走上几步,还是会大汗淋漓。此刻,无论是准备检票进站的李良开,还是送站的李源、袁小兰夫妇,无一例外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搭出租车来火车站的路上,遇上堵车,怕误了火车,离车站还有五六百米哩,李良开坚持提前下了车,带头在前面跑,李源拉着行李箱,袁小兰拎着一大袋食品和水果紧随其后。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没有耽误检票。
将近下午一点,李良开乘坐的特快列车开始检票。因为买的是卧铺,李良开并不着急,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叮嘱大儿子大儿媳在外面要相互关照,有事多商量,不要总吵架。还说他这次来深圳住了半个月,过得很开心。李良开还特别嘱咐李源,让他多体谅自己的右客,还说只要两口子和睦,男人当粑耳巴不丢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才是硬道理。
李良开不停地唠叨着,李源和袁小兰也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实际上,夫妻俩何尝不想和父亲说说告别的话?他们过于伤感,根本说不出什么,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父亲的病眼看越来越重了,饭量越来越小,好几天夜里胃痛得睡不着觉,又怕大声叫唤惊醒了儿子儿媳,于强忍着不吱声,实在忍不住了才压抑地哼几声,被觉轻的袁小兰听得一清二楚。李源也听见过,心如刀绞,却又别无它法。有好几次,李源都想张口告诉父亲实情,最终还是忍住了,既然母亲和三个弟弟都一致同意瞒着父亲,他这个当大儿子和当大哥的,自然不该去冒那个险。因为对于癌症患者来说,精神因素比任何治疗都管用,精神一旦崩溃,就算华佗在世也会束手无策。
轮到李良开检票进站了。由于没来得及买站台票,李源夫妇只能送到这里。袁小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一把搂住公公的脖子,低声喊着“爸爸”,失声痛哭。见妻子这个样子,李源虽然没哭出声,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滚落。李良开愣了愣,拍了拍大儿媳的肩膀:“哭啥子嘛?又不是见不到我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嘛,今年过年你们几弟兄、几妯娌都回老家,我们全家人过一个真正的团圆年。快得很,快得很,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袁小兰也不答话,就知道哭,直到检票员催促李良开进站,她才松开公公的脖子。等李良开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袋子消失在拐角处,袁小兰转过身抱住丈夫,再次失声痛哭:“你说,老汉能捱到过年吗?”李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让人揪心的问题。
上车安顿好,躺在硬卧下铺上,想到刚才大儿媳的异常表现,李良开隐隐觉得不安:“他们有事瞒着我?难道是我的胃病?”他没敢多想,也没去多想。对于生老病死,李良开看得很开,也从不操心此类事情。他曾不止一次跟徐小芳讲:谁都会死,如果哪天我得了绝症,一定不要花那个冤枉钱,顺其自然就行。
当然,李良开如此洒脱的生死观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小时候深受开明地主林昌永的影响。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八日,开县和平解放。这一年,李良开不到五岁,还是一个只知道玩泥巴的野孩子。此时,距李良开的祖父、唐家岩李家大院当家人李永杰去世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李永杰生前留下的九十多亩田地,也因为时局动荡和经营不善所剩无几,只有庞氏名下有还有三亩沙土地,所产粮食根本不够一大家人吃,只能租种附近地主林昌永的田地。
出身地主世家的林昌永是父母的独子,生于一八六八年,比李永杰小八岁,上过多年私塾,中过大清的秀才,本来还很有希望考取举人,不料遇上改朝换代,失去了步入仕途的机会。民国初期,其父也曾试图送他到新式学堂就读,无奈年岁偏大,又到了结婚的年纪,便干脆放弃学业,逐渐继承了家业。
一九一六至一九一九年,李永杰因吸食鸦片而大量抛售田地,主要买家就是林昌永。他没有趁火打劫压低价钱,反而多次苦劝李永杰戒掉鸦片,不要把辛苦挣来的家业给败了,可对方听不进去,还骂他是校场的土地,管得太宽。
等李永杰去世,庞氏被迫继续卖田卖地的时候,选择的买家仍然是不压地价、公平买卖的林昌永。见孤儿寡母太可怜,林昌永甚至还故意给过高价。等到一九四八年,庞氏只剩三亩沙土地在手里,林昌永坚决不卖了,苦口婆心地劝庞氏留点救命的土地在。而当庞氏及其四个儿子提出要租种林家的田地时,林昌永也把租金定在方圆十里最低的水平。
其实,不光是对庞氏和四个儿子这样,对自家的其他佃户,林昌永也始终坚持低租长租,除非物价涨得过于离谱,他不会轻易增加租子。
林昌永先后娶过三个女人,大房张氏生了长女和次女,二房王氏又生了两个女儿,比他小十六岁的三房童氏最争气,在他五十二岁那年给他生了唯一的男孩,取名林福临。又过了二十来年,也就是一九四四年腊月初六,林福临的结发妻子谭红英生下一个男婴,林昌永为其取名林平运,寓意平安好运。
林平运和李良开同年同月生,前后相差了十多天。虽然家境有天壤之别,但两人却是最好的伙伴,总腻在一起玩。林平运脑袋大,李良开就叫他大脑壳;李良开长得瘦,被林平运戏称为长麻杆。林平运上私塾回来,总会抽空教李良开识字识数,李良开则带着林平运捉蛇抓鸟,什么刺激玩什么,两个孩子只要在一起,就会玩得尽兴而归。
一九四八年,随着国共两党军事实力的此消彼长,时年八十岁、偏居川东大山深处的老地主林昌永敏锐地意识到中国社会将发生极为深刻的变革,共产党将取代国民党主宰和引领这个国家的前途命运。作为即将被专政的对象,林昌永早早地做起了准备工作,力求保住老命,保住三个妻子、四个女儿和儿子的性命。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在别的地主看来,林昌永的举动简直是愚蠢至极:从一九四八年秋季开始,他以庆贺自己八十大寿为由,陆续免费把自家超过一半的土地交给佃户耕种一年;剩下的一半土地,也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往外抛售;除此之外,对欠自己租金的几十个佃户,全部采取减免八成的措施。
地主们都骂林昌永疯了,三个妻子三天两头跟丈夫大吵大闹,大房张氏、二房王氏还把出嫁到外地的四个女儿叫回来,一起讨伐林昌永,骂他是老糊涂,是在败家,是在断后人的活路。
几个女人吵吵闹闹,林昌永唯一的儿子林福临却从不吱声。他读过几年私塾,还到县城上过两年洋学堂,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非常赞成父亲对时局发展的判断,也知道父亲这么做的真实用意。他曾试图替父亲解释点什么,结果发现那帮女人一点大局观念也没有,根本听不进除保住土地、维持租金以外的任何建议,只好无奈地摇头叹息,不再提及。
面对家里家外的责难漫骂,林昌永并不放在心上,成天乐呵呵的,一有空就和孙子林平运一起玩,像一个返老还童的孩子。
对孙子最好的伙伴,林昌永也疼爱有加,不时给李良开一些糖果,还叮嘱儿媳谭红英把林平运的旧衣裳送给邓氏,指名道姓要给李良开穿。没事的时候,林昌永还坐在自家的藤椅上,给两个男孩讲水浒人物,讲三国故事,两个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
林昌永还和邓氏深谈了一回,让她尽快把手里的三亩沙地卖掉,免得今后麻烦。邓氏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了林昌永的建议,从此变成一个贫下中农。
桐言愈发感到渝夫的小说无论从取材、结构还是语言的变化,都是那样引人入胜,尤其带入感极强,令桐言几度成为小说中的人物。
“袁小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一把搂住公公的脖子,低声喊着“爸爸”,失声痛哭。见妻子这个样子,李源虽然没哭出声,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滚落。”曾经以为,亲人的离去,桐言的泪水已经干涸,怎奈每每读到离别伤痛之处,依然泪如泉涌……
渝夫同志,您这迂回曲线跳跃度也太大了吧!人家还没有从袁小兰的悲痛中走出来呢,您又把大家的眼线带到解放初去了!行,抽离式(插叙)的写作方式,更能增加读者的兴趣,悬念丛生、跌宕起伏。无论是在电影上看到的,还是小时候听姥姥讲过的,“地主”这个词,在桐言的心里,他们就是恶霸老财、专横跋扈,专门欺压百姓,搜刮民财的典范。人们长期受到封建地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不仅自己不能拥有土地,种出来的粮食还要缴纳沉重的赋税,生活无比的清苦。如此看来,李老的祖上还是比较丰厚的,还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倒是这位大地主林昌永让桐言颇为大跌眼镜,居然是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耄耋老人,不但高价购买佃户的土地,而且还能减免他们的租金,“从一九四八年秋季开始,他以庆贺自己八十大寿为由,陆续免费把自家超过一半的土地交给佃户耕种一年;剩下的一半土地,也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往外抛售;除此之外,对欠自己租金的几十个佃户,全部采取减免八成的措施。”林昌永尤其是对待李良开一家格外恩慈,“不时给李良开一些糖果,还叮嘱儿媳谭红英把林平运的旧衣裳送给邓氏,指名道姓要给李良开穿。没事的时候,林昌永还坐在自家的藤椅上,给两个男孩讲水浒人物,讲三国故事,两个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林昌永还和邓氏深谈了一回,让她尽快把手里的三亩沙地卖掉,免得今后麻烦。”
林昌永,不知道你是别有用心,还是骨子里你本就不是一位凶狠残暴的地主,抑或是笔者把你的形象美化了,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