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鸟

重磅上戏老前辈追忆他曾亲历的上甘岭中

发布时间:2023/2/8 17:30:35   
北京专科皮肤病医院 http://m.39.net/pf/a_4658077.html

★作者介绍★

周培松

年9月生于江苏省南京市。

年12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年作为中国人民 一员赴朝作战。在近三年的战争中,参加了上甘岭战役、夏季反击战及中线阻击战,立三等功一次、集体三等功一次,荣获军功章两枚。

曾任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党支部书记、副教授,年退休。

70年前,我参加了 。回顾过去,作为一个活着的老战士,要说的话总会很多,有很多悲与喜,何况是从硝烟滚滚、出生入死中走过来呢?

人们会记住珍惜时间的人,时间也会珍惜他们。忘记时间的人,也会忘记历史。唯有坚定不移地沿着历史和时代的步伐奋发前进,方能在纷繁复杂的事物面前,将前事作为后事之师。

美国飞机来了!

在我的记忆中,抗美援朝初期简直是美国空军的一统天下。尽管我方后来也有高炮与飞机,却难以与敌军相比。

那是年4月的拂晓。我坐在炮七师二十团指挥连车队上,与大伙儿徐徐前进。坐了一晚汽车,没遇到敌机的麻烦。此时,又遇到个“ 的好天气”:头顶是低低的乌云,看不出一点亮色,空气湿湿的,连山野上的鸟儿也懒得鸣叫。我们估计,敌人的飞机大概不来了吧。

按 的特点,行军在夜间,天亮该宿营,而指挥员在这个阴天却放弃了休息,想多赶些路,早点投入到五次战役的中区。

车队翻过一座山头,下坡就是临河的一大片平地。车队滑下坡后,我们突然听到飞机轰鸣声。一会儿,又听到了我方军号的“疏散”命令。

车队迅速向路边停下。车上的指战员一个个下车,向树林、河边、公路边坑坑洼洼的地面隐蔽。不一会儿,只见云层里钻出一个“油桃子”(F-84战斗机的机翼因一边有一只副油箱,我军战士故起此名)向车队俯冲下来。

“嗒……嘣!嘣!”一架飞过,紧接着又是一架,一共四架,挟着气浪,轮番扫射轰炸。有的车辆被击中起火,有的车辆、战士还在隐蔽,还有的抄起身边步枪向飞机还击,然而敌机两翼还是晃来晃去,如入无人之地!

就在这时,我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洪钟似的大吼,只见一个结实的汉子在敌机扫射下,毫不畏惧地站在汽车上架起重机枪,装上子弹夹,一会儿,一条条火龙迎着敌机喷射出来……

此刻,机枪如同一支喷火的利剑,向强大的对手作出决死搏斗。飞机的轰鸣声与汽车上的机枪声,交织成一首撕心裂肺的壮歌。

高山、大河静得像是已死去,寂然无声地看着这动地惊天的大搏杀。我的心在颤抖,我的血在奔流。美国侵略者啊,你仗着现代科技的优势横行霸道,对付受尽压迫的人民,人民能低头任你宰割吗?

美军四架飞机,气势汹汹来拣“软”的啃,没想到一架飞机被击中了,差点啃了一嘴泥。四架飞机不敢恋战,败下阵去,赶紧向远处逃命。但他们也造了孽:毁了我方一辆汽车,死伤了几名战士。

四架喷气式战斗机竟斗不过我军一挺机枪,这叫什么?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个一怒而起、虎口拔牙、勇斗敌机的山东汉子,就是指挥连的副连长王振清。

难忘母亲的信

除了冬天,我们外出宿营经常是在野外。

野外宿营,少不了一块雨布。这块雨布四四方方,四角有圆孔,边沿还有纽扣和扣眼。拉在树上或砍根树枝,能挡个露水雨水。铺在地上可防潮,雨天行军,一折又可当雨衣。

有一晚,我露营在半山腰。半夜里听到一个声音,像小羊在叫,转了几圈就走了。一个战士告诉我:前几天有人捉了只大鹿,杀掉吃了,这可能是小鹿来找妈妈的。

其实,我在小鹿的叫声中,已感觉到了它泣哭的声音。夜深人静,我听到那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孩子失去母亲,母亲失去孩子,这是人类和哺乳动物所共有的悲哀啊!

我17岁参军,为了保密并没有把入朝作战的事告诉家里,直到后来才可以通知父母。记得有一次家中回信,是妈妈写的,她老人家领着四个弟妹穿戴整齐,在大行宫国际照相馆照了张相片寄来(这张照片,不管风里雨里,我一直珍藏至今)。收到信的那天,午后的秋阳已没有几许温柔,空气里的秋风在微微颤抖,我看到妈妈的照片,仿佛是回到了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家乡,让人感到三春的暖意。

如果你看到我母亲的照片,看到她老人家慈祥、从容,眉宇之间又有一种坚韧,你就相信我进入了一片无可比拟的幸福安详的世界。我的母亲有观世音的菩萨心肠。为了母亲,为了亲人,我们一切努力、奉献和牺牲都是值得的,义不容辞的。

妈妈那封信很短,我知道妈妈是半文盲。信的内容,我估计也是她老人家请别人代笔的。

事实是我的判断错了。年,我探亲回到家中。在全家 值点钱的放置衣服的大柜内侧(而不是放在大柜外),我发现了一张“文化奖状”——授奖时间为年10月,受奖人是我的母亲和宝珍。

我不禁百感交集。她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不论严寒酷暑,一笔一划地学写字,图的是什么?这不是勉为其难吗?如果不是我赴朝鲜参战,她老人家再想上进,也不至于如此伤神劳累地学文化吧?还有,她老人家不把自己的奖状摆放在外面,而放在大柜子里,这是什么心理状态?直到我年岁渐长,才有点领悟。妈妈啊,您老人家的心,从来不是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子女的身上……

现在我也明白,战场上那些家信,都是妈妈一字一句写的。“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家信融进的不是简单的字句,融进的是妈妈的心血,拨动着战士的心弦。不是吗?这最无私、最温厚的爱心,却是最谦虚、最朴实和最坚贞的。全世界善良的母亲,无不是用坚韧、智慧和勇敢捍卫着人的理智和尊严。

我有个入朝的战友,叫包荫奎,在敌机轰炸时牺牲了。他家中全是女性,用传统观念来说他是根“独苗”。我不知道她们在接到噩耗时的情景。我回国后几次探望她们,她们从不提起烈士牺牲之事。不知是她们泪水已哭尽,还是他仍活在她们心中,时时刻刻看到他在行军、训练、上岗。如果有来世,我想她们会千方百计寻找自己思念的亲人。因为生命会有终结,而爱却是永无止境的,是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

抗美援朝至今已70年,至今人们还记得烈士在战火下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他们把尸骨埋在朝鲜的土地上,长眠于山野,那是最美艳的无穷鲜花开放的地方,那是不是美好的安葬之地呢?

他们是否想象过国家、家庭、至亲好友的生存与发展呢?当年,他们并没有留下多少遗憾,但他们的未尽之业,是否还有人记住、操心和继承发扬呢?打仗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记住牺牲的人,则是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的责任。

上甘岭的喧嚣与冷寂

电影《上甘岭》片段

上甘岭战役,在 史中具有重要地位。

上世纪60年代初,在上海西藏中路大陆旅社,我无意中见到了原炮七师宣传科金绍钦同志。他也突然发现了我,对我很热情,说自己原在井冈山地区造纸厂工作。他向同来的人介绍:这是我的老战友,他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在前线打得炮火横飞,他一点也不怕,在炮阵上跑来跑去……

是的,我的确在上甘岭前炮阵上参加过战斗。在我咽气前,我都忘不了那如梦似幻、激动人心的上甘岭。

年10月,我从团部到二营调查工作时,并不知道这场扣人心弦的大战即将爆发。我在营部办完事后,还要去五连的炮兵阵地。这条路在山上,我以前去过。但是,这次上山,觉得不同寻常。我是晚上上山的,路上不时闪着敌人的照明弹。敌人的大炮,除了封锁前沿阵地外,还不时用炮火封锁我方上山的道路,有时敌机还来捅捅乱子,丢炸弹、扫机枪。

我方上山下山的步兵与炮兵,虽然在夜间行动,个个却戴着伪装帽,借着照明弹、月光和手电筒,运输弹药、转移伤员和换防。有时小路上,突然闯出一队人马,在指挥员压低的口令中疾步前进,队伍里丝毫不闻嘈杂之声。有的队伍还夹杂着前线下来的担架,担架在崎岖的山上,都是由两个战士(而非四个)抬着,颠簸得很厉害。有的担架上的伤员浑身是血,鲜血从帆布上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抬担架的人的军裤都被染红了。即使这样,也没有一个伤员大呼小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叫”,这就是中国军队在特定环境下造就的战士,这就是中国军队对民族、对国家的一种信念!

上甘岭前密集的炮火和曳光弹,也显现出这次战斗凶残暴戾的气氛。在战斗中,火力是一道屏障,我方的火力至少能在我方指战员心理上给人带来安全感。或许,在现代战争中人与武器之间的奥妙,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如果重温一遍战争,或许就有所领悟了。

敌人的大炮,无论其数量、射程、弹药供应等,都超过我们。但我们“稳、准、狠”的火力,却又是让敌人始终胆战心惊的。

那一天,我不知道避过敌方几次封锁,摔过几跤,忍住伤痛,总算到达了五连炮阵地。五连共有四门榴弹炮,都安置在坑道中,敌人根本看不见。一门大炮和炮手的活动天地,都是战士用铁镐在石质的山上,挖掘出一个大坑道。这是一个艰巨的工程。每门炮的前方,除了露出一口伪装的发射口外,战士们在这块不大的地方,只能委曲求全。阵地上面,已不是覆盖着一层层岩石,当我踏到上边时,分明感到那是一层层石渣碎片,有的地方踩上去就如同踩到一块缺水的泥淖。这满山的石渣碎片,就是敌机和大炮的“赫赫战果”。

阵地上硝烟滚滚,整个阵地如同用炮弹、炸弹、地雷犁了无数遍,看不到一树一草一叶,也看不到一点动物的迹象。在头顶上,就是敌人的校正机,从早到晚在“值班”,如果发现我方阵地的动静,他们就指挥敌军炮兵进行射击,想在我军面前“露一手”……

人类最残酷的血腥竞技,不单展示在阵地上,也显露在指战员的军事战略和军事部署上。与阵地上形成极为鲜明对比的是,我军炮兵在坑道中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急不慌,处之泰然——敌人炮兵用穿甲弹,能打翻坦克,也万万不能打穿山里的坑道呀!坑道是最安全的所在。这就应了战士们的一句誓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老虎要吃人,但人可以打老虎”!

我进入阵地作调查工作,所作所为和上甘岭战役中的战士的表现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是,到了炮阵地上,一股暖流激情仿佛流过我的心里。这种激情,来自战斗集体英雄主义的鼓舞。战士们奋勇杀敌,你能抽手旁观吗?我在调查采访之余,接电话线(电话线被敌炮打断后,需要在露天中查找和接通)、送弹药、倒水、记笔记等活儿,干得都特别起劲。同仇敌忾的勇气带来了强大的生命力,也带来了集体力量、信心和希望。

突然,我在坑道里听到一声极短的声响——发射口射进了一发炮弹,阵地上轰隆一声,硝烟呛鼻。我只觉得耳朵嗡嗡发响,但人还有知觉。刚刚和我讲话的一名炮手,已经倒下了。这是怎么回事?战斗间隙,我们检查了敌人打进来的炮弹,是榴弹炮(瞬发信管),炮弹只炸了两半。敌人大概是心不在焉,或者是正好用了次品。这发炮弹减少了战友的伤亡,也使我得以死里逃生。

在这近三年的战斗中,我有几次挨上了“擦边球”。这不是命大,纯粹是侥幸,但在战火纷飞中“侥幸”,总是极少数。牺牲的战友早已生死殊途,生者却永远不能忘却死去的他们。

不过,我们活着的人同时相信:以无数代价换取的胜利果实,必将激励世世代代的中国人民。果实应该珍惜,后人不能往事如烟,还应该积极进取,用前人顽强的信念去拥抱开放的世界。

上甘岭战役结束后,我疲惫不堪地仍按着原路下山。在半山的路边,我看到了一具美国飞行员的尸骸。可以看出,这架敌机是被我军火力击中的。两只副油箱,只有一只烧焦了还留在路边。机体几乎已经光了(不知是烧光了,还是让咱们战友给废物利用了)。最让人把眼球钩住的是那个飞行员。尸骨竟是完整的,每一个“部件”都齐全。燃烧后的尸体缩小到约1米,烧焦后活像个小黑人……

这样的景象正反衬出前沿战斗的惨烈。以10月14日那天来说,敌人集中了四个多师及大量飞机、炮兵,向我方不足四平方公里的两个阵地,发动了上甘岭攻势。五连当即掉转炮口(该连原配合步兵另一师),与四连、八连指向.9西南进犯的敌人猛烈轰击,配合步兵老大哥两次击退一个营的进攻,敌人遗尸多具,坦克2辆……

步兵与炮兵,这一连与那一连,前方与后方,都可以看到中国人民 的无比英勇。即使不能说百战百胜,也教敌人切切实实掂出个份量, 指战员流出的每一滴血,都足以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消灭干净!

正如 司令员彭德怀所说:“朝鲜战场是我军同美军较量的练兵场。通过这场血与火的较量,美军现在签字停战还算明智的……在经过三年激战之后,资本主义世界 工业强国的 军队被限制在他们原来发动侵略的地方,不仅没有越雷池一步,而且陷入日益不利的困境。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国际意义的教训。”

想想我生命中的这三年是在征战朝鲜战场,真令人热血沸腾、无比自豪!

人类生命中永恒不灭的事物,不仅有文化、哲学、科技、艺术、教育,更有伟大的情操和理想。懂得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出力量才是更为重要的。我们永远要记住如下一点: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他的有 !”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deyishus.com/lktp/3130.html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