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和平鸟 >> 和平鸟的种类 >> 郭德纲和于谦,20年泛泛之交钛媒体AP
文
首席人物观,作者
尹磊,编辑
江岳
郭德纲的天灵盖上有个桃心,侧面看,像一片浸了水的大树叶,结结实实扒在两鬓和后脑的头皮上。这样一个画面,于谦在舞台上观看了20年,每当那层头皮被剃净到了极致,就好像他家马场的汗血宝马一样,发出纯正的光泽。
那是一种血脉喷张的光泽。
舞台下面,于谦对生活有多种理想的期待——坐在马场边,一边喝茶一边看汗血吃饭是其中一种,或者看奶牛反刍,甚至看任何动物吃东西都行,但这不包括看郭德纲吃饭。
郭德纲私底下几乎不和外人吃饭,这个“外人”涵盖他的宅邸以外的任何人。于谦也不爱叫他。
郭德纲生活中的孤僻不算新闻,他和于谦两人共处一室,一整天可以没有半句言语,俨然一副婚后50年激情褪去的模样。郭德纲的独孤是他自己的,于谦不是他的灵魂伴侣——于谦有酒肉朋友和60亩的马场,他玩得风生水起,为玩儿做代言,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只知道玩。但显然,他在喝醉之前,不会跟你和盘托出。
“和平年代”
年的空档期十分长久,疫情拖延了德云社的演出节奏。
以往,每年年底的封箱和次年年初的开箱——两场大型演出,代表着德云社一年演出的起止点。而今年的开箱推迟了10个月,从2月改到12月,横跨两个冬季。
除了开箱,12月对德云社来说还有两件大事,一个是郭德纲和于谦的20周年献演,一个是“龙”字科的招生。每一件都是大事,让12月突然变得紧凑。
德云社沉浸在“和平年代”里,仇家和逆子成为往事,大力搞发展成为共识。所有一线演员刚刚完成综艺的洗礼,在社交媒体上拉高了数据。于谦的老婆也终于走到荧幕前,在真人秀中彻彻底底地曝光。
除了疫情,再没有什么燃眉之急。
德云社有了更多的“角儿”,郭德纲的家族和他的爱徒,让每个园子稳定有序。于谦认了郭德纲所有的徒弟当干儿子,虽然里头绝大多数人,和他没有什么有效契约和血脉联系。
最主要的原因是于谦对利益分配的态度,他一再强调自己是德云社的一个相声演员,仅此而已。这个认知让郭德纲和于谦的关系变得简单。这是于谦的公开表态,是两人关系的基础,玩儿是他的一切,他对任何人没有威胁。
但这种关系,不是所有人都认同。
曹云金就是一个极端反例,并因此被冠以“欺师灭祖手段卑劣”的骂名。
年,在郭德纲和于谦的10周年之际,曹云金扮演了重要角色——因对利益分配的不满,他“大闹”郭德纲生日宴。关于当时现场的情形,曹云金和德云社演员的描述,虽然情节相似,但立场上泾渭分明。唯一确凿的,是当天他彻底激怒了郭德纲。
郭德纲后来在微博上回忆:“那一年过生日,在德云社三里屯小剧场。楼下热闹了一场,楼上又应观众之邀唱了个(未央宫)。那几十句唱词,心头一直在喷血……”一出《未央宫斩韩信》,郭德纲唱得痛心入骨。
那一年的德云社,诸事不顺,面临着由内至外的打击。李菁、何云伟、曹云金出走;与北京电视台的关系破裂;剧场关停;相关出版物下架。德云社陷入“八月危机”。
“我要测人心。”郭德纲对人性充满猜疑。
德云社宣布内部整改,他召集徒弟开会——能留的就留下,不能留的就走。有人立场坚定地向师父表露决心:“我们永远团结在郭德纲周围”。
对内,郭德纲和徒弟们约定了新的关系。一纸合约,成为了师徒关系以外的另一重契约,5年或者10年的演艺合约,以法律约束,德云社由家族生意转变为企业化管理;对外,他也采取了激烈抵抗。他宣称,要为被指控殴打北京台记者的李鹤彪,置办“智斗歹徒民族英雄相声专场”,他和北京电视台的关系,自此彻底决裂。
9月12日,德云社剧场恢复营业,郭德纲带了所有演员上台表演。这一天,从此被定为“钢丝节”。台上大合唱“发四喜”和“百人图”,台下爆发出团结一致的掌声,凝聚力空前。
现在的德云社,人才辈出,已经没有了10年前的平庸。
只是,当时浩荡的阵容当中,要么是青涩的后生,要么是衰老的叔伯。曹云金与何云伟的离去,让舞台上的能量密度变得平均。
郭德纲、于谦两边分立着高峰和栾云平,分别是德云社的总教习和大管家,高峰老成持重,统管德云传习社的育才大业;栾云平讲段子容易让人犯困,但性格耿直,分得清公私,负责演员演出排期。郭德纲对二人委以重任,随后的十年,到哪都不忘对他俩赞扬两句。
高峰身旁是师父的儿徒:烧饼、岳云鹏、孔云龙。那时候的烧饼因何、曹二人的出走,也与师父产生隔阂,短暂的退出和回归,让他至今心有余悸;岳云鹏和孔云龙一同从“海碗居”迁徙到德云社,起初两人因性格迥异,渡过了截然不同的五年,随后岳云鹏逆天改命,这时候的他,离后来的命运仅仅一步之遥,两米开外的师父,即将用“金手指”将他点石成金。
如今在德云女孩梦中出现的张云雷,并没在现场,他正在家中渡过漫长的变声期;孟鹤堂、周九良此时还大器未成,也许在后台,也许在台上某个儿徒的身后。这些被郭德纲赐予“云、鹤、九、霄”之名的徒弟,顶着标准化的艺名,让他们难以区分。但在10年后,这些由数百人编制的门徒中,正是这些名字开始凸显,并被人记住,从而逐渐聚拢成德云社未来的累累硕果。
此时他们在郭德纲背后,仅仅是一个脑袋加一席大褂,郭班主携这群陌生的面孔,在“黑色八月”后荣归,他在舞台上的唱腔铿锵有力,美人尖剃得锋利如锥。于谦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侧身站姿,眼前是郭德纲头上光滑的头皮。郭德纲在谋划一场报复性的“江山社稷”;于谦在筹划着马场的商业运作,也是一番壮丽山河。
规矩
“我怎么让一个做保安的成为一个相声演员,这是有规律的。”岳云鹏成为郭德纲在年力捧的对象,他将这个捧红的过程进行格式化拆分,让“捧红”变得可控和有迹可循,而其中奥秘,只有郭德纲自己能掌握。
“你如果按照正道培养一个根红苗正的、浓眉大眼的相声艺术家,他成不了。要利用他的偏才,比如说他有些话说得好贱,这得用技巧来包装,让观众不以为‘贱’,甚至还觉得可爱。‘贱’和‘萌’之间差一步。”郭德纲说话,两三句就夹一个段子,但对岳云鹏的这段描述,他变得沉稳严肃:“从节目运作到演员包装再到平台选择,它是一系列工作。”
岳云鹏的成功,让郭德纲从何、曹出走中恢复了元气,同时他对岳云鹏的塑造,也让他被冠以了拥有“金手指”的男人。他想让谁红,谁就能红。
于谦说,相声的终极目标一个是得到行业的认可,一个是得到观众的认可。但在德云社,行业的认可,可以被师父的认可所替代。
郭德纲作为班主,他的“金手指”具有魔力。
多数人都信奉他的规矩与教条。他一方面通过公司合同制来管理学徒,另一方面又用传统班师制,进行道德和情感的约束。所有徒弟都要掂量一种权重,一个是父子般的情感,一个是个人利益。而岳云鹏的案例,某种意义上,大大加重了那种玄妙的亲情的砝码。
自从曹云金的风波之后,郭德纲所塑造的秩序一直有条不紊,这种秩序生效的前提是郭德纲的绝对权威,这种权威在徒弟们眼中,叫做规矩。
在徒弟们面前,郭德纲不怒自威,除了儿徒和当红的演员可以稍有“放肆”,大多数徒弟在和师父说话时,都得正襟危坐,不敢有一丝怠慢。这些对规矩的奉行,在郭德纲每一次商演中都能见其端倪,而在德云社近期的团综《德云斗笑社》上,这种严苛的师徒规矩,被完整放大。
传统的长幼有序,在真人秀当中,充分满足了当代人的窥探欲。
节目开场就陷入紧张气氛,房间里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加上与这种场合天然相伴的传统礼仪,让一个冰冷物体呈现出只有人格才具备的威慑力。
徒弟们依次进场,选座位,这是唯一的考题。
典型的中国式生存哲学开始上演。中间的主宾位留给郭德纲和于谦,不由分说。然后向两边依次排开,一哥岳云鹏、总教习、大师兄、儿徒,按等级制度向外。徒弟们一个一个地数座位,坐立不安。
23岁的秦霄贤陷入了纠结,后期剪辑给他留出了足够长的时间展现他的思索,这是综艺节目的直觉,颜值就是正义。他也是德云社继张云雷之后,又一个具备偶像资质的新生代。进入德云社七年,拜师郭德纲一年,霄字科能和德云的顶流们一起参加综艺,这本身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特权。尽管郭德纲经常说他的相声水平还差得太多,但他如今的演出,已经一票难求,德云女孩可以瞬间把他包围。
面对传统手艺和粉丝经济,郭德纲显出一副模棱两可的中立,秦霄贤和大圆桌,两种符号的撕扯,在郭德纲的原则中没有什么统一的逻辑。秦霄贤荣幸地获得与师父、于谦下馆子的殊荣,就他们三个人,对晚辈来说,是无比珍贵的机会,至少在德云社的价值体系里,这必须被视为机会难得。三个人默许了这种认知基础,秦霄贤为此忐忑,他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宝贵的时间。和两个老头能聊什么?
他们谈论了年轻所带来的多种可能,笨拙、草率、运气等等,年轻似乎一文不值。
图:《德云斗笑社》
相声界有句老话,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真人秀的节目里,台上台下的界限模糊,郭德纲一直有姨母般的微笑,但徒弟们却经常陷入紧张。就像你对一只小狗抬起手,如果它挨过揍,这个动作会让它条件反射地缩回脖子。
郭德纲的规矩,也架设出他的红线,尤其在相声表演中,这个红线一旦被人逾越,就是触犯大忌。
但也有过一次例外。
于谦曾经突破了这条红线。在一次商演前,他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为了拖延时间,第一场的烧饼和曹鹤阳,从原本半小时的演出,足足拉长到了一个半小时。马拉松式的表演,让两人筋疲力尽,于谦在被灌了几瓶矿泉水后,赫然苏醒。
上场后表演的是一个文哽,郭德纲忧心忡忡,于谦发挥稳定,酒劲没有发作,但它正在酝酿。两人下场休息,换下一对徒弟上场。这一换,酒精浸透了血液。第四段演出,郭、于再次上场,表演《汾河湾》,于谦的捧哏信马由缰,意识流贯穿了全场,郭德纲如鲠在喉,三番五次,不能把情节推进下去,行话讲,叫“不入活儿”。郭德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惆怅,他把手绢系在头上,大褂的前襟撩起一半,借于谦一个寸劲,郭德纲丹田发力,噌地翻了个跟头,台下响起雷鸣般地掌声。郭德纲耗尽一生绝学,挽回了局面。
有惊无险,新观众看傻了,老观众笑抽了。在人的北展,这段醉酒版《汾河湾》,载入德云社的史册,成为了一个怪诞的经典。
当晚凌晨,于谦恢复理智,他立马拨通郭德纲的电话,无比真诚地道歉。他发誓以后演出前再不喝酒,郭德纲对老哥哥通情达理,醉酒一事当即翻篇。于谦肃然起敬。
郭德纲在《过得刚好》一书中,反复使用了11次“尊重”这个词,来表达自己和于谦建立默契的窍门。“就是尊重,互相尊重,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你不尊重我,我也尊重你;你又不尊重我,我还尊重你;你还是不尊重我,我还是尊重你;你老是不尊重我,我弄死你。”
郭德纲要“弄死”谁的行为,结合上下文,没有对于谦的针对性。于谦每天就知道玩儿,罪不至死。或者按照郭德纲所设的容忍值计算,于谦还有四次撒野的机会。
活在弱者中间
郭德纲从入行,似乎就在寻找两种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仇人。
他先是拜师高庆海学习评书,后又拜师杨志刚学习相声。16岁的郭德纲就已经找到两个师父。31岁,他终于拜入大师门下,侯耀文让他在天子脚下有了立足的根基。
“一路坎坷走来,所以他势必嫉恶如仇。”
侯耀文与郭德纲的师徒之缘,只持续了三年,不过他的一句话,还是概括了徒弟的艺术人生前半生。
年,于谦通过师父石富宽,向侯耀文引荐了郭德纲。师徒关系确立,郭德纲与主流相声界终于有了师承。侯耀文在年过世,郭德纲痛心疾首,在德云社的后台,立师父遗像,时常还在旁边摆上一大瓶可口可乐,据说喝可乐是侯耀文生前的一个喜好。
郭德纲出生在天津,民国年间这里武馆众多,霍元甲出生在这里,武馆相互踢馆,有乔装的武夫扮做脚夫,蹲在路边,说相声的祖师爷站在不远处,开始在街边使活儿。天津人不爱待在家里,喜欢待在街上,路边扎起马扎,听人说相声。
解放以后,武馆式微,相声派系山头林立,江湖习气流传了下来,在穷困中,原始的欲望却让侠之大义失传。
有人在郭德纲身上看到了失传的侠义,他大笑:“所谓江湖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浓缩。”他接过了老祖宗的衣钵,像三寸刀头,自此大劈大砍,“江湖子弟,拿得起来放得下,更应守江湖道义。”
郭德纲说天津相声界有十位自己尊敬的前辈,除了这十位以外,其余人都值得商榷,他眼中的同行,鼠目寸光——心中最好吃的就是早点,世界的尽头在杨村。他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温饱问题,第二是廉耻问题。郭德纲总结:“眼馋肚饱,无知无聊。痞子文化,流氓逻辑。分帮派搞械斗,挣一天钱花一天钱。最怕别人抢生意,原始的地域意识。”
郭德纲活在一群弱者中间。
于谦在一段采访中语重心长地说:“郭德纲就是一只猩猩。聪明、睿智、灵敏,但是头脑简单,你打它一拳,它马上打你一拳。”
三次进京,最后选择落脚,郭德纲每一次都在尝试进入北京相声圈的主流,他的这个计划,从15岁就开始实施。但结果是屡战屡败。
年,在北京闯荡的郭德纲,有了北京相声大会这么一个摊子,有了根据地,心里温暖了,但经营惨淡。那时候于谦在北京曲艺团,没有固定搭档,团里面各个名角儿都调走了。年轻的于谦,轻率地对相声感到了绝望。
北京曲艺团约郭德纲过去,打算让他跟于谦弄个搭档。那时候于谦多数时间在外拍戏,领导的要求,于谦回了句,“我在外面拍戏呢。”
“你有事我知道,人家也有事,你们俩就临时搭档,凑合凑合,在团里演出。”在《鲁豫有约》中,于谦说当时拍戏一年能拿到几万块钱,小日子过得挺好,没准碰到一个好戏就红了。对做相声还是有点抵触。
第一次合作在北京近郊的一个小剧场,说的是《学小曲》。那时候是一个铁皮棚子,一下雨就哗哗地响,吵得连说的相声都听不清。“一层薄铁皮一晒就透,夏天热,冬天冷。”于谦回忆,冬天他们在露天开阔地演出,大褂里面套着军大衣。两台拖拉机拼出来的舞台,团里带过来两个灯光,照在他们臃肿的褂子上。
那时候于谦还没有烫头,郭德纲的天灵盖上没有桃心。20年的合作,断断续续地,从这个时候开始。
直到年,郭德纲邀请于谦加入了德云社,德云皇后,变得“名正言顺”。园子逐渐在发生转机,一个叫《开心茶馆》的节目,一直在力推德云社的相声。从年年末,德云社在三天内迎来了70家媒体,于谦回忆,当时一琢磨,感觉自己好像火了。
于谦说:“那些日子,我俩基本上是不着家的,睁眼就演出,下场就赶路,睡在飞机上,吃在酒店里,回家只有拿换洗衣服的时间。整天睡眼惺忪,脸色灰暗惨淡,身体虚泡囊肿,精神萎靡不振。”那时候于谦经常哼一首歌,叫《我想去桂林》,他想玩儿,但没时间。
德云社终于受到了北京主流相声圈的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deyishus.com/lktp/41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