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鸟

萨冈当白天让位于黑夜时,鸟儿的叫声是

发布时间:2022/6/3 18:40:05   

FrancoiseSagan

如果我们知道有杀婴行为、杀父母行为、杀害兄弟的行为的存在,却不知道有杀害自然的行为,这或许并不是因为缺少这样一个词汇,而是因为缺少这样的意识。因为这是一个错误,是一个大错,一个无法想象、无法命名的错。

自然

弗朗索瓦兹·萨冈文

段慧敏译

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种情感。卢梭、兰波、朗德吕、普鲁斯特、塞维尼夫人、希特勒、丘吉尔、内隆和我。一种最先经过感官的情感,最为纯洁、最为高尚的情感。一种自儿时开始持续到死的情感,一直给人同样快乐的情感。一种可以使您惊叹、使您忧郁、使您恐惧,一段时间以后,也会使您愤怒的情感。一种只能够来自于外部却丝毫不会肤浅的情感。一种可能被傻瓜感知到,却会被智者和敏感的人所忽略的情感,一种可以与人分享的情感,有时也会有五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辆大客车里去寻找这种情感。一种上个世纪曾经抚慰了诗人、信赖过诗人的情感,这个世纪却经常被人遗忘或嘲弄、甚至被人抛弃的情感。一种古罗马人和古希腊人早在我们之前便已经歌颂的情感,几个世纪以来,穿越所有的时代,在艺术的灵感之中留下了不同程度的辉煌印记。一种被可能会被占有的本能所腐化的情感,但是它总会从某个地方逃离这种占有。一种人类一出现便会将其践踏的情感:那是对自然的情感,我立刻便会指明,这种情感并不是普遍的。这里便有两个例子,来自于迥然相异的两个人。“我讨厌战争,”塞利纳说,“因为战争总是在乡村进行,而乡村令我厌恶。”更早一些,特里斯坦·贝尔纳:“我喜欢特鲁维尔,因为它远离海洋并且与巴黎近在咫尺。”

在我们的时代,对自然的情感就像很多其他情感一样已经变成了一面旗帜、一个政党:生态学,一个令人尊敬的灵感。但是希腊人命名的我们的大地母亲——盖亚,或许会觉得突然之间出现的她的“保护者们”有些高傲,她甚至应该强压怒火忍气吞声。她已经习惯了安静地围绕着太阳旋转,借助重力的作用而将她的孩子人类紧抱在腰间,以免他们掉落到虚空之中。她给他们饮食,用自己的气息推动着他们的船帆或风车,当他们的田地干涸时,他又将云堆带到田地上空,她摇动着她的洋流,平息着她的海面,使她所有的液体都呈绿色或深蓝色铺展开来,将她森林里的树木染成棕色(以便为我们取暖),将曾是消沉的酒红色的天空染成浅浅的蔚蓝色,用雪花或是酷暑(如果我们恰好住在她的腰部附近)来为我们消遣,当我们远离她时,她又会稍有遗忘(就像狗妈妈和她的幼崽一样),她把她的口袋赋予洞穴探险者,将她的广袤赋予冒险家,将她的海滨赋予慵懒的人们,她哺育着、温暖着我们所有的同类,给我们喝水穿衣,让我们享乐,有时也会用她的脾气(骤然地)让我们觉得恐惧。富有同情心的生态学家们不应该忘记愤怒的力量毁坏了城市,夷平了山脉,掀起了飓风,摧毁了航船,板岩的噼啪作响是她的咳嗽,她会在某些火山口咳出燃烧的岩石。在她眼中,与有史以来她所做的无数的好事比较起来,这些惩罚都是微不足道的。

年她突然发现她的孩子们,她自己的孩子们不仅仅用由古老的圆炮弹发展而来的炸弹刺痛着她的皮肤,更已经找到了烧毁她整个面容的方法。她或许因为这些忘恩负义的孩子们再次变得孤独、灰暗、光秃,她静默地旋转着,皮肤已经被灼烧到内层,身体上处处是伤痕,不再有一只鸟儿歌唱。无论如何,面容已损毁!毫无疑问,毫无疑问,当她怒气平息,她将会接纳另外的居住者,但不是同样的人!不,不再要男人,也不要女人和孩子。只要动物,动物们是真诚的,无忧无虑的,温柔的;再也不要神经过于脆弱、思想过于狭隘的两足动物,那些人类只会使用自己百分之二十五的脑细胞(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自相残杀,还会将她损毁!啊,不,她会让后来者们用到百分之五十的精神。这便会使他们和平地生活,相互理解,也理解她,关于她,当今的科学只有各种神秘的假设……最终,应该指出的是,她那由大地和麦子织成的优美的衣裙被不断地染上血斑,这令她万分厌恶。同样她也看够了沙漠里那些刚刚出生的婴儿因为饥饿而死去,而在富饶的地区居民们因空虚和营养过剩而腐化,过分地挥霍他们的财产,用于建设一些自相残杀和毁灭大地母亲本身的东西——为了进一步毁灭她,他们用那些可笑的玩具毁灭她,达到一种至今为止尚未达到过的毁灭程度。但愿他们离开吧!但愿他们离开这里去月球上生活——月球,那个她久闻其吝啬冷漠之名的古老表亲。但愿他们去见见凶恶的土星以及土星的愤怒!但愿他们离开!她已忍无可忍!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些自私的人和他们的蠢事、他们的忘恩负义,她已经无法治愈他们致命的恶疾,但是现在她可以顷刻间将他们全部清除出去!但愿他们离开!……她不再是“自然母亲”。他们赋予她的这个亲切的名字,她曾经接受的这个名字,现在早已过时。

然而请您想一想,请您回忆一下,什么是对自然的情感。您一个人在一片草地上。您横躺在一棵大树下面。您看着数不清的树叶在蓝色的天空下闪耀,根据您的信仰,那片天空或者是虚空的,或者是有人居住的。您感觉到有一株坚硬的草刺痛您的手,您呼吸着充满着阳光芬芳的大地的气息,您听见一只鸟儿在您的身后高声歌唱着日子的美好。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您会同时感觉到快乐与平静,还有感激:对自然的感激。对忠实的、可亲的、无拘无束的自然的感激,对与您的身体融合在一起的大地的感激,地球在它平静的绕日旋转的过程中一成不变地承载着您。您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接受。您因自然而感到平静。您喜欢她的绿色,她的香气,她的喧声。总之,您感受到了对自然的情感。就像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和您的祖先所感受到的那样,就像您的孩子们会感受到的那样(他们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感受?),就像希特勒和他造成的受害者们所感受到的那样,就像傻子或是天才,六岁的您和现在的您所感受到的那样。您曾经遍游世界,或者是还没有遍游世界,您曾经见过或者还没有见过世界上的运河、潟湖、回归线和峡湾。您曾经见过世界上的人群、海洋、山峰,您曾经见过这些,或者您曾经从其上空飞越而过,这都不重要,但您一定在某一天有过这种感觉:孤独的赞叹。或许那是在一个公园里,或是在一片密林之中,您从您的角度感受到了自然那母亲般的宽容。

因为您的一切都属于这个地球,您以为它是圆的,它却平坦得让您能够横躺在上面。这个地球上覆盖着水,但是它不会淹没您,这个地球上覆盖着山峰,但是它却不会倾塌在您的身上。这个地球是您的避难所。如果我们知道有杀婴行为、杀父母行为、杀害兄弟的行为的存在,却不知道有杀害自然的行为,这或许并不是因为缺少这样一个词汇,而是因为缺少这样的意识。因为这是一个错误,是一个大错,一个无法想象、无法命名的错。此外,只需要读些书,人们所爱的浪漫或不浪漫的书,在这些书里,一个男人所能遇到的最坏的事情总是会用这样一个句子来描述:“而X感到地皮在他的脚下下陷,地面被他踩得坍塌下去。”这个句子之后,主人公的情节便不再会有任何发展。

因为对于那些曾经经历过大地被烧毁或被淹没的恐惧的人来说,显然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大地沉陷或张开更令他害怕。穿过火焰,穿过洪流,我们可以用手、用脚或是用身体去寻找并且能够找到大地的一角,一个避难所。但是我们自己的地球,属于我们的地球,我们最后的资源,我们所出生的土地,我们长大的土地,我们死去时将被埋葬于其中的土地,被我们踩得坍塌下去的土地,是最坏的。

人们曾说地球是平的,中空的,被浸在水中的,它里面燃烧着烈焰,这个地球由上帝创造出来,在一念之间,或是在偶然之间。这个我们所适应的、或者说是适应了我们的地球,我们在其中变成了白皮肤或黑皮肤,黄皮肤或红皮肤,残障者或音乐家;在这个地球之上,我们的先祖是鱼类或是猴子;在这个地球之上,我们的细胞是有区别的或是可辨别的;这个地球艰难地承受了人类所造成的众多损伤,同时也被人类建设得如此美好;这个地球是我们所出生的地方,我们对它的了解或众多或微少,或全部或没有,而它的角色却始终是慷慨而令人生畏的;这个地理学家们所崇敬的地球,垂钓者们所热爱的地球,预言家和农民不断涌现的地球;这个我们其中的某些人曾一小块一小块将其揭开的地球,他们最后终于揭开了一整块,尤其是澳大利亚已经远离了我们;这个地球的三块极小的部分,英国、法国和西班牙在几个世纪以来曾管辖过辽阔的地域;这个荒诞的地球之上,我们是如此众多而又如此孤独;最终,我们对这个地球一无所知,除了知道我们会埋葬在其中,知道我们不过是过客,知道我们曾是地球上的尘埃,我们在尘埃之中诞生,我们又会回归尘埃——就像最古老的书中所说,“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这个巨大的尘土堆,在这样绿的自然之下,在这样蓝的天空之下,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这个地球已经属于我们太长的时间,它将仍然属于我们……它还会属于我们多久?……我不知道。但是一千年以前,当白天让位于黑夜时,鸟儿的叫声是否也同样可怕?

选自

《租来的房子》

弗朗索瓦兹·萨冈著

段慧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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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收录了弗朗索瓦兹?萨冈的三部作品,分别是《租来的房子》《你好,纽约》和《瑞士来信》。《租来的房子》是一首小诗和以此为题结集的一系列随笔,主题主要是故乡与他乡、器物与动物、自然与想象。对于萨冈来说,人生是无限延展的童年,她笔下的故乡卡加克,永远是遥远而宁静的。她愿意不断地回到故乡重新发现久违的童年时代熟悉的模样。外省的童年时光培养了萨冈对自然的爱、对动物的爱与对自由的爱,同时也养成了她作为一个乡野的孩子的敏感个性,在那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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