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鸟

苏扬永嘉行记四章

发布时间:2023/5/2 22: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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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溪江漂流

瘦黑的老筏公将长篙往水底一点,竹筏便滑离了岸。据水论道的山光岩色顿时惊起朵朵涟漪,往两旁分散后又迅速各归神位。

竹筏悠悠地驮着远道而来的游客随波逐流,被驱赶的影像纷纷退回岸上,但明明还在水里摇晃。

水呀,怎比碧玉还要通灵、端庄?

这不是幻想的风景,阔滩茂林,奇峰怪石,清流溪声,云霞雾岚,伸手可触,无遮无挡。

我脱了鞋袜,脚已伸进楠溪江,只见波光中翩然的蝶,是我的倒影吗?

我不想告诉凝望的游客,我的倒影与楠溪江发生了缠绵,而他们还没有从有限的视角中接近无限的所知。

水呀,怎比音律还要深远、清越?

世间哪有这么恢弘的水墨画卷?曲水流觞的诗潮汹涌了,楠溪江的水越来越快活,浪花拍打竹筏,忽急忽缓,忽轻忽重,忽高忽低;影像随浪花的节奏变化着阵容,左右摆动,上下起伏。

此时,老筏公神情愉悦,他与长篙心照不宣,长篙系着他生命的长度,每一次举高和放低都是山水诗的创作。

他仿佛说:水呀,请听我朗诵!

水呀,怎比女人还要优雅、古典?

此刻我与水相互观照,我努力将自己缩小,女人是水,假如我能缩小成一滴水。

但谁有资格做楠溪江的一滴水呢?毋庸置疑,只有集雁荡山与括苍山之奇绝,集天地之精华,楠溪江才这样俊雅。

竹筏将要漂过一个弯,我观是山水指向的虚实之间。

楠溪江的日常

变幻的风来了,人们系紧救生衣,老实地坐在最安全的矮脚竹椅上。只有老筏公站在筏上,他黑瘦瘦的长臂酷似那“定海神针”般的长竹篙,沧桑抱着沧桑,力气抱着力气,孤独抱着孤独。他们相互依靠,相互配合,相互协调,就像默契了一辈子的老兄弟。

我听身边的诗人歌唱。

他的歌声与远处飞鸟的叫声都是山风敞露的光影,与森林一样原始。

粼粼的波光承载着这些叠加的影像,承载整个楠溪江流域的灵韵与智慧。周围的群山都是守护的神,大概也是影像多重身份的化身。

我是小城斟词酌句的人,而永嘉是容量巨大、内涵丰富的山水诗章。

所以,当竹筏靠岸后,我心猿意马的灵魂依然在楠溪江斑斓的瞳孔里行走。

我把在永嘉的山想象成楠溪江鬼斧神工的画舫。

那些被波光磨砺的影像,其实是楠溪江的日常。

永嘉的烤全羊

我看到了爱的宴席,人们手舞足蹈地围绕着黄红油亮的烤全羊,举行最古老的仪式。

永嘉的烤全羊唯有岭上人家最有山野风味,如果不提前预约,即使你不远万里慕名而来,也不是一掷千金就能吃到。

岭上人家在山壁的腰部,背山面溪,那不是当地政府或浙商搭建的茶庄酒吧,而是多年前从江西逃难至此的金姓人繁衍生息形成的古村落,如今还保留着13幢老屋,60多户人家。

层层叠叠的老屋内部都是木结构,修饰得如琼楼殿宇。

遗世独立的岭上人家如果不做烤全羊,是否会永远隐没于历史?

宴席开始了,全是原始的山珍美味:田鱼、溪鱼、螃蟹、虾、本地鸡、野猪肉、野甲鱼、笋子、蘑菇、红心柚、板栗……

当香气漫溢的烤全羊出现在面前时,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都丢了怜悯之心,流露出贪婪的本性。

诗人失去了风度,大块朵颐,风卷残云,没到十分钟,一只十多斤的烤全羊就被瓜分了,扔下一堆骨头。

这是贵宾级的待遇,我无需指责和忏悔。这里无人知道我属羊和“绵羊天使”的网名。

我盯着面前登峰造极的烤全羊发呆,而岭下还有许多食客在等待。

我恍若听到羊群奔跑的声音,还听到不足两月的羊羔呼唤妈妈的声音。

多么雪白可爱的小羊啊!这些青山绿水的天使,眼睛与楠溪江一样清澈,眼神与山岭的孩子一样纯真。

人靠近了,羊群停住脚步。

离开时,车行在盘山公路,我又看见了羊,它抬着头,善良温顺,目光友好。

羊站在对面的山崖一动不动,面对铺天盖地的宴席,一动不动。

我下意识地举手驱赶,吃得满嘴流油的朋友笑着提醒,那是羊的塑雕模型。

我是陶公的乡亲

傍晚,我们走进天下第十二福地。闻名遐迩的大若岩陶公洞是道家修真养性的桃花源。

夜深人静时,大若岩陶公洞更加神秘。这里的村人说,零点,祈福最灵验。于是,我身轻如燕,步步生莲,五十六米高、七十六米宽的洞天福地仿佛是一个古今颠倒的时空,我的头顶幻现朵朵祥云。

一个个高大神秘的菩萨看惯了民间日逾万人的场面,对于信众数不清的悲喜,似乎已无能为力。所以,我要选定这个时辰与神见面。

烛光如炬,乾坤清气,我于众目睽睽下,跪伏福地祈祷光明。

君子之行,宁静致远。陶公洞因道教宗师陶弘景在此修道著书而得名。他历经三朝,弃高官厚禄,遍游名山大川,传道授业解惑,示以《真诰》。

殊不知,陶公原籍江苏,我是陶公的乡亲。

同行的人都去上层求签了,我依然跪在下层虔诚祈愿。

箫风指导我磕头的步骤,还说什么手掌手背向上向下。

我始终弄不明白,慈悲的菩萨满脸含笑。

跪拜结束后,我才听到竹签哗哗的声音,有人摇签筒就像摇着他的今天和明天。

这是陶公的人情味和生活味。

我把解签的老者也当成菩萨,但出了陶公洞,就已忘记上上签的内容,只记住了陶公。

陶公被誉为“山中宰相”,日月之明的洞天福地难道是陶公跨越时空启迪乡亲?我站在这里,岂不是验证我们源远流长的缘分?

陶公笑曰:永嘉古属扬州之域,我们有至亲的血缘!

永嘉默然。

诗人简介:苏扬,本名韩芝萍,中国作协会员,扬州市作协散文诗创作委员会主任,先后进修于鲁迅文学院、江苏省文学院、浙江大学。散文诗作品发表于国内外报刊,入选各类年选,出版散文诗集《青鸟》、《苏醒的波澜》及诗集《镜像》。获第三届中国金融文学奖、首届中国金融文学理论研究最佳论文奖、首届丝路金融文学奖、第二届长河文学奖、和平崛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国文学创作大赛散文诗奖特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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